西門市場,府城人更熟悉的名字是大菜市仔。 西門市場其實是「很女人」的地方,花彩亮麗的布匹,讓人在此圓了華服的綺夢,長衫、短裙都是婆婆媽媽的行頭,而我的大市場記憶其實與婆婆有不可分割的連線。公仔箱論壇! @9 p! v) H7 H* I8 N7 m
八○年代初期,我隨先生從台北來到這城市,台南對我而言是異鄉,我曾用許多的淚水與毅力克服陌生感,所幸有家人的溫暖,將異鄉變成我心裡的故鄉,而婆婆,是我認識台南的重要媒介。tvb now,tvbnow,bttvb: C3 i; e# d. h r+ o1 K/ M9 G8 E
婆婆的直率、性急、大嗓門,讓我們婆媳磨合的過程,只能以好氣又好笑來形容,她常很得意地說:「我這個人啊,卡好逗陣,我只罵女兒,不罵媳婦!」哪是?不出一個星期,我不讓有中風病歷史的她吃豬頭肥肉,她就和我拚命了,從此,我只好境隨心轉,告訴自己:「她把我當女兒看!」
有一次她問我:「人家說大菜市有很多水衫,你帶我去看看?」我騎著摩托車,帶婆婆去揀水衫。那是一次危險的旅程,我身形瘦小,婆婆她不習慣在市區行走,我邊騎車,她一面用大嗓門「話」(喊)聲:「注意!車!車!」同時把雙手深深地「嵌入」我瘦弱的肩膀,抓緊,我說:「媽,你卡小力一下啦!」婆婆說:「啊,若是放手,我會簸落去啊!」於是,抓得更緊了,一路艱難。
來到西門市場,她如入寶地。
婆婆年輕時是莊頭裡的美人,臨老也還保持好身段,愛美是很大動力。到了市場,要買套裝,我建議:「買典雅的灰色,或是古樸的淡褐色。」她竟瞪大眼睛說:「不對啦,我要買粉紅色,或是紫紅色!」即使我表態:「安呢不好啦……」但每次買回家的都是婆婆的最愛。其實,後來想想,晚年還能愛粉紅,應是一種幸福的能力,不是嗎?
與我同住幾年後,婆婆因病必須截肢,那是她和我都很困難的一段時間。我記得在嘉義醫院做完截肢手術後,她悲徹心扉,抱著我一直哭、一直哭:「我沒有腳了哇……」出院後,先在我家居家照顧,我時常為了抬她去洗澡,「槓」很久,非得要先生幫忙,才把她請到浴室去。裸著身軀坐在盆中,她總是低頭,一直小小聲地說:「真見笑!」一向愛美的婆婆因病淪落如此,是一身狼狽,只能默默地陪她淚流,低著頭搓洗的她的背……
婆婆復健時,中午她一人在家,擔任訓育組長的我從學校帶午餐給她,有次下了雨,我貪快,沒穿雨衣,騎車衝回來,婆婆坐在沙發上,看著一身濕漉的我哭著說:「你好可憐……」那天下班,婆婆不見了,正驚慌,五舅公打電話來:「你阿娘說,她要自己去安養中心裝義肢,會走路了,再來相找,跟你住!」電話放下,我的淚珠滾不停。
婆婆回來後,心情開朗了,我跟她說:「媽!我們去大市場買水衫!」她推辭:「腳這樣,穿什麼都歹看。」我說:「大市場有做衫褲的,你量身做一件舒適的款式。」她真的和我去大市場了,天性樂觀的她在花燦斑斕的布莊裡,彷彿重拾了一份生之喜悅,那時,我們依然做衫褲,依然相信大市場裡有女人水水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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