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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冇搞錯] 直到自己親身坐上輪椅,才知道環境對他們多不友善!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每個人都有行動不便的時候。但多半狀況下,若沒有透過親身經歷或模擬體驗,我們真的很難體會不同身體或感官能力的人,日常生活中遭遇到多少困擾與不便。
因此,在進行不同使用族群的模擬體驗課程時,我總是以生活容易取得的材料和物品來替代專業且昂貴的模擬體驗設備,好讓每一位學員都能親自體驗老年人、孕婦和輪椅使用者等不同對象的使用狀況,而不是只有看某一、兩位示範者進行模擬。如此一來,除了能對不同使用者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難更有掌握,也較能同理對方、關注他們的需求。
直到我也「行動不便」,才發現……我不知帶過多少次的「不同使用族群模擬體驗工作坊」,總是教學員以有扶手和輪子的會議椅,進行輪椅使用者模擬體驗。但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因為摔傷腳趾,不得不乘坐輪椅就診。雖然只是在急診當下使用輪椅在診間移動,還是能感受到醫院提供輪椅代步服務的重要性。同時,也深刻感受到台灣的路面不平,對傷者多麼不友善。因為每次路面顛簸而造成的震動,不僅得額外承受更多不必要的疼痛,對受傷的部位更是二次傷害。
才剛展開行動不便的日子沒幾天,我便能感受到傷者的脆弱。一跛一跛地走在路上,總是擔心會不會突然被路人撞上或是踩到;原先10分鐘的路程,受傷後得花上半小時,甚至每走一小段距離就想坐下來休息,但放眼望去,馬路、街邊或人行道上,都少有可供人暫歇之處。在一些公共場所,可休憩座椅的數量也不夠,連長者都無法全數入座,更不用說其他有乘坐需求的人了。
因為腳傷而行動緩慢的我,在走斑馬線時最是心驚膽跳。不僅發現受傷的自己需要更多秒數來行走,更發現自己比老人家走得還慢。一旦紅綠燈閃爍的秒數所剩不多,走起來便會很驚恐,也擔心轉彎的車輛疾駛而來會閃避不及。站上平日常搭乘的電扶梯也頗令人緊張,深怕到終點處會來不及好好地踏上地面站穩。此時,真的體會到電梯的重要性,不論是身障者、老年人或孕婦,還是受傷的人,都有搭乘的需要。
我們的社會環境,需要更多的包容你我身邊有各式各樣的人,不同使用族群,有著不同的能力與需要。社會上的每一份子若是都能有此認知,不論是進行任何一項規劃、設計或服務,由上到下、從設計到施工、從大方向到小細節,都能盡可能考量所有使用族群的需求,便可避免或減少社會環境造成民眾的不便與困擾。
當我們「看到」身障者和老年人等不同使用族群的不便,不一定能有所體會。但透過不同使用族群的模擬體驗,至少可以感受到他們生活中常見的困擾,進而產生同理心,未來較能做出考量到更多使用族群需求的設計或服務。然而,觀察和模擬體驗都沒有親身經歷來得感受深刻。人的一生即使平安渡過,也有年老的時候,期望我們都能在親身經歷之前,就先將環境變得更友善、社會變得更包容,讓任何行動不便者都能以較安全、舒適且自在的方式生活。
噢可惜「礙」不是坐上輪椅眼睛矇住,這樣的話或許有點殘酷…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校園演講,老師帶我進入校門,走往一旁的斜坡進穿堂,接著我眼前的畫面,讓我以為進入一個障礙王國。
校內正進行「障礙者一日體驗」活動。體驗上肢受傷的同學,手上的繃帶半滑落、隨風飄蕩;矇上眼睛的同學,依著擔任協助者的同學往前走;戴上耳塞、口罩的同學,在老師的解說下才明白是體驗聽障者;輪椅在走廊上奔馳,十分熱鬧。這類的體驗活動在校園或在各機關單位都十分常見,但我對這方式一直存有疑慮。
障礙者的狀態多樣貌,即使脊髓神經受傷部位相同,身體功能也會有不同的狀態,但在大家眼裡,坐在輪椅上的人似乎都是一樣的,都應該是可以站起來走個幾步的,以至於常被路人指責我過度依賴輪椅。以脊髓損傷者來說,身體持續24小時日夜共存著幽靈痛,常有因疼痛難以入眠的狀況;坐在輪椅上工作,內心卻不斷數著時間,擔憂臀部肌肉受壓過久會出現褥瘡,一旦出現傷口就怕感染,飽受敗血症威脅;沒有無障礙廁所下的憋尿,會造成尿路感染;沒有助理員的協助,無法進行日常生活事項,還有那看得到卻難以使用的大眾運輸工具,限縮了出門的自由;景點、餐廳前的階梯,以安全與關心之名拒絕障礙者參與的活動……
這些環境有意無意的歧視,對於障礙者內心的傷害,需要多少勇氣去面對?這一再妥協的生活,究竟還能算是活著嗎?
殘酷的是,這些都無法透過一日體驗活動,就可以透徹明白,甚至一不注意,成了反向教育。
坐上輪椅,對這個社會的貢獻就變少了?曾有部落客拍攝一支「體驗障礙者生活」的影片。在影片的上集,他帶大家以電動輪椅的角度去走例行的生活路線,卻發現辦公室的門檻讓輪椅無法通過、買午餐遇到騎樓不平、餐廳進不去,甚至連回家都因為階梯而需要助理背他上樓。透過影片,可以看到許多硬體設施上的障礙,讓不是障礙者的部落客,也成了障礙者。
可惜在影片下集,部落客僅以自身的角度陳述體驗感想,缺了障礙者真實生活經驗的分享,讓影片傳遞的訊息變得扭曲。輪椅到不了的地方,他認為這個景點進不去沒關係,有更多的地方可以看。他感性的自白:坐在輪椅上,沿路需要幫忙,一直跟很多人說謝謝,坐上輪椅感覺自己的貢獻變少了,但相信一定有貢獻的方法;關於體驗感想,則是要更重視自己的健康,更努力的運動。
老化是自然的生命過程,並不是一個悲傷、負面的狀態,障礙,也不該是個人的問題,部落客坐上輪椅後處處受阻,但離開輪椅瞬間脫離阻礙,這不也充分顯示是環境障礙了人。體驗障礙生活僅是片刻感受生活的不便,卻難感受長期在處處受阻的環境中,內心真正的渴望。「這裡不能去,就去別的地方。」是以健全者角度出發的思考,「障礙者有社會參與權,改善無障礙設施才是迫切需要。」這才是障礙者的聲音。
「坐上輪椅感覺貢獻變少」的觀點,讓障礙身份被貼上標籤、被弱化。我一直以為,生命存在的價值是無法由別人來評論、也無法比較的,每個生命本身就具有價值與貢獻。更實際的去想,每日生活使用的導尿管與醫療用品,光這些用具的消費,障礙者應該也撐起了生產醫療用品的相關公司與家庭吧!障礙者以生活的經驗,去監督、改善,甚至協助打造環境的無障礙空間,為走向高齡化的社會、迎接新生兒做準備;甚至讓部落客拿了身障議題與生命經驗,拍攝了一支高點閱率的商業合作影片,障礙者的貢獻也挺大的不是?
貢獻並不是單向的,是一種循環,不單是物質的提供,也可以是對環境的影響。
一起看見這環境的不健全這次的演講後,我刻意留下來聆聽孩子對於體驗障礙者一日生活的感想。
「我這次體驗的是腳不方便的狀況,把腳綁起來很不方便,但是我還是很想玩。」男同學不斷拉扯已經掉落的繃帶。
「我是體驗看不見。把眼睛矇上之後很緊張,但是有同學的幫忙,他帶著我走去上廁所,我覺得很感謝他。」女同學說完即哽咽落淚,旁邊的老師也跟著鼻酸。倒是體驗輪椅使用者的同學很豁達,說坐在輪椅上有同學幫他推,不用走路挺輕鬆的。
我在一片感動當中,進行有點掃興的補充:「同學們,障礙者生活的不便,不僅是這幾小時的體驗,而是殘酷的,分分秒秒都與障礙者緊緊相連。障礙不只是腳綁起來,眼睛矇上。當同學們在學校中體驗障礙者的生活時,有些障礙者可能連想上學,都因為種種理由而被校方婉拒。障礙者並不是無能、可憐、處處需要被幫助的族群,而是這環境的不健全,讓障礙族群處處受到限制。希望同學透過這次的體驗,一起改善這個有障礙的環境,也拿掉對障礙者的刻板印象。」
結束演講,腦裡突然哼起張學友的那首〈情書〉:「喔可惜,礙不是坐上輪椅眼睛矇住,喔……這樣的話或許有點殘酷,緊閉著雙眼又拖著錯誤……。」在「體驗障礙」的同時,聆聽障礙者的真實生活,才不會讓活動的本意走偏了方向,淪為弱化、標籤化障礙者的狀態,讓障礙者永遠只能當悲劇演員,或者克服困境的鬥士,失去真正的生活。
身心障礙者得到的,是「特別貼心對待」還是「排除在外」?在獨立評論的專欄分享了〈高鐵輪椅席,為身障者開了一道「不便」的窄門〉這篇文章,收到許多障礙夥伴的留言。原來對於高鐵輪椅席在更改行程時的不平等對待,障礙者早已經申訴多年,高鐵公司卻從未正面回覆與改善,障礙者僅能默默吞下這不公平,或盡量到車站再臨櫃買票。
文章貼出後幾天,我接到高鐵公司管理部門的回電。
雖然更改了規定,但是其他使用輪椅的朋友知道嗎?管理部門先是對輪椅席更改行程的困難作出解釋,由於輪椅席使用電話客服方式訂票,網路系統本身沒有輪椅席的劃位機制,也就無法讓乘客直接針對輪椅席進行更改行程,因此不能像一般旅客網路訂票時享有一次免手續費更改行程的優惠。但這不是輪椅席乘客的問題,而是高鐵售票系統的缺失,管理部門在經過討論後做出改善,輪椅席旅客在完成訂票後,如有需更改行程,可以撥打電話給客服人員,由客服人員協助進行更改行程,同樣享有一次更改行程免收手續費的優惠。但如果已經開票出來想更改行程,必須記得將票拿至櫃檯進行換票。
對於高鐵公司作出的處理,我雖然不甚滿意(還是想跟大家一樣可以網路訂票、更改),但也在一連串解說下知道,高鐵公司輪椅席訂位的流程十分複雜、曲折,低效率,讓行動不方便的人,購票更加不便利。
詢問管理部門,是否會將輪椅席更改行程的手續公布放在高鐵官網上?管理部門的回應卻是消極的。他們認為輪椅席是人工、個案處理,不需要特別公告,障礙者訂票時如果有需要更改行程,詢問服務人員就會得到協助。
「但是在這通電話後,應該只有我知道輪椅席更改行程的方式改變了。」我無法認同這樣消極的處理方式。障礙者長期在更改行程上都被要求直接取消訂票、收手續費,怎麼會知道規定已經有所更動?在官網上沒有公布最新變更消息,障礙者也只會依循過去的作法,繼續默默承受不平等對待。
另外,在購票資訊中,提供了一般旅客清楚的購票、退票、更改行程等票務手續,卻沒有提供輪椅席購票相關的清楚資訊,明顯視障礙者為例外,不在常態正規服務中,有被排除、不平等的對待感。
輪椅媽媽怎麼進高鐵哺乳室?輪椅孩子能不能去親子車廂?對障礙者的「特別對待」,常被關懷、貼心服務包裝著,實質上卻存在著被排除感。
特別對待的排除感,除了購票十分不便利之外,也因為障礙身份,而被排除了其他身份的可能性。例如在高鐵的第5節車廂設置哺乳室,但是對於障礙身份的母親來說,卻無法進到第5節車廂使用;台鐵的自強號加掛了親子車廂,但障礙孩童或者母職的障礙者不能使用,無法同等享有帶孩子在親子車廂的權利,甚至同行者的訂位與輪椅席必須分開,也常常面臨同行者在不同車廂的窘境。似乎在他們的眼中,障礙者就只是障礙者,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
但障礙者除了障礙身份,也同時在生活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如果將障礙者全部「特別處理」、放置在一個區塊,就等於剝奪了障礙者在其他身份上該擁有的權利。
障礙者到底得到了哪些服務?高鐵宣稱輪椅席的使用率不到6成,但輪椅使用者卻是常常訂不到位置。障礙者被特別處理的狀況以及不同需求者都被劃位在輪椅席,很好奇高鐵公司是怎麼統計出使用率?更何況是被迫臨櫃買票失敗的機率、電動輪椅無法劃位可收折區輪椅席,又怎麼被計算?
實際搭乘高鐵,會發現許多不需要輪椅席的旅客,高鐵公司卻將他們劃位在輪椅席上。最常見到的是申請無障礙服務的長者,也許為了方便高鐵人員進行無障礙接駁服務,我們很常在臨櫃時買不到票、上車之後卻見到不需要輪椅空位的長者被安排在輪椅席上。還有腳扭傷、或無法走太遠的旅客,他們由高鐵人員推輪椅接駁,並不需要輪椅停放空間,其實可以坐在別的座位。至於視障者坐在輪椅席,真正原因是需要輪椅席旁邊的服務鈴,以免在行進中的高鐵上,視障者要去廁所,需要有人引導。那麼高鐵公司該進行改善的,不就是將第7節車廂中的其他座位加裝服務鈴,以服務需要協助的視障者與長者?全部都放在輪椅席的做法,是貪圖服務方便而壓縮了輪椅使用者的座位選擇。
如果特殊個案處理,是為了更妥善的照顧到障礙者的需求面,那視障者需要的服務鈴、輪椅使用者被壓縮的座位選擇、缺乏清楚購票資訊的輪椅席……障礙者究竟得到了什麼樣的服務?特殊個案處理到底是貼心服務,還是設計出來的隱性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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