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走得好快，由中風癱瘓入院到去世不到四日，同住的舍友無論叫車探病到買尿片都輪流陪伴著。面對著那空的床鋪，大家分享到對阿強的離世會看得很輕。
輕，其實也是一份重量，一份沒有遺憾的重量。曾淪為無家，卻同經歷分擔彼此憂患；阿松與阿強於醫院道別後買了一個大西瓜請大家食，像是代表阿強答謝大家一般。我食著瓜，用心體會「寄居」與「作客旅」的意思。
如果要了解無家者的一生，入口倒有很多個。阿強是15年前的金融海嘯的生還者：家庭被沖散、專注的生意被撕分，剩下不完整和失調的焦慮人格。遠離至親、東奔西走，一袋袋遺物裡滿載了多年內的生意記錄和訴訟文件，我試著還原阿強的生命片段，散落一地的卻盡是血汗與淚水。惘然之際，紙堆中寫著是阿強哥哥的電話號碼。
聽故事最好唔好駁，這是一份同行的尊重，而存疑的部分自有家人來著墨。家人憶述像早已失去了阿強的靈魂般：明明生意已倒閉、明明關係可重來、明明需要求醫⋯⋯但卻與他越來越遠至流落街頭。對話中的那份無奈，正是每每與阿強對話後的一份迷惘，故事才開始有了主題，死亡就來訪。
沒有人能為哀傷突然添上句號，我只能拍拍家人送他們離開，碰巧阿松與其他住客陸續回來。看到飲泣的陌生人於宿舍出現，阿松說了一句：「阿強走嘅時候我喺度，佢走得好安詳。」家人流著淚向一眾舍友鞠左一個躬，感激他們為阿強的付出與支援。
姪女離開家舍時，娓娓道來最近一次曾與阿叔於街頭碰面，她想起原來已是他入住了家舍的日子。而那次除了同樣的偏執感、同樣的惘然互動外，阿強突然面帶笑容地說出：「你點解唔快點信耶穌呢？」姪女當時只是淡然回應，但如今這像成了阿強對家人唯一一句清醒的說話。
男人的故事不好說，那是一份深藏真摯卻不起眼的感情，如茶；人一走，茶就涼，但儘管喝下，我們還要在道別那天讓家人經歷那份盼望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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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14 03: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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