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然 - 難忘的婚禮

星期一至五，每天早上八點，男友仁仔準時打電話叫我起床，他說，這是專屬我一個人的Morning Call。即使他去外國公幹，跟香港有時差，這個電話也是不可省略的。有一次他沒打電話給我，我返工便堂而皇之遲到了。事後我怪責仁仔，他說，「小姐！當時我正坐在飛往倫敦的航班上！」 tvb now,tvbnow,bttvb; ?" h& m8 L, r/ l/ x
「我不管！都是你的錯！」我發脾氣。向男友撒嬌，偶或撒野，是女人的特權，否則為甚麼要拍拖？ % X/ J' w5 y, g" [# S
「好好好！是我的錯！」男友擰着耳朵說，「要我怎麼做才能消氣？」「一個新手袋。」我說。 tvb now,tvbnow,bttvb2 |/ l& x& t& x, N, l
「這麼貴？」仁仔嘶牙裂嘴。 , w( E0 ]& Q) {/ H! X
「你肉赤了才會記住這個教訓，應承女人的事一定要做到。」我得意洋洋道，「還有，女友永遠是對的，別跟我爭論。」
「如果你遲到的次數多了，不是你被公司炒魷，就是我買手袋買到破產。」仁仔說。我捂着嘴笑，「男人養女人是天經地義的，到時我被公司炒了，你娶我養我，做我長期飯票就行了。」 & F- i* G) h$ M+ q) R, d! \
「只怕你吃飽了飯還要行街血拼買手袋。」仁仔嘆氣道。 " w" ~4 r1 f) K' ^$ \' Z7 }
「那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拍拖？不想日後跟我結婚？」我逼問他。
仁仔連連說，「不敢！不敢！」「是不敢跟我結婚？還是不敢說不？」他嚇得求饒。打情罵俏，這是情侶間的情趣。
從那以後，逢一至五，早上八點的Morning Call準時響起，仁仔若外遊或公幹，會事先在我的手機預校時間，並錄下叫我起床的錄音。
今天早上，被他的Morning Call叫醒後，我睜開眼睛，望着天花板發了一陣呆。 1 R; t  |: D7 Q& _2 S
「今天是禮拜六。」我生氣道。「對啊！」仁仔說，「從這個月開始，你們公司實施長短周，隔周的周六返工，你忘了嗎？今天是要返工的禮拜六。」 www2.tvboxnow.com8 H* G9 N  o5 x8 J% C8 D6 W
呀！可不是嘛！仁仔對我的作息時間，比我自己知道得更清楚。有這樣體貼的男友，我是很自豪的。不過我不打算讚美他。戲子成龍有一句名言，「中國人是需要管的。」這話說對了一半。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中國的男人是需要管的。」中國男人世故、滑頭，你不管他，他就出去偷食。你不展露一點獅威，他就當你病貓。你若常讚美他，他就飄飄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誰。所以，雖然我心中覺得仁仔高大靚子，口中常說的卻是，「像你這樣平凡的男人能擁有我這樣港姐質素的女友，要好好珍惜啊。」言下之意是，萬一他不珍惜我，我隨時可找到條件更好的男友，他卻不可能再找到像我這樣的女友。
所以，雖然仁仔記熟我的作息時間表，我心中很高興，嘴上是萬萬不能稱讚他的。
Morning Call之後，仁仔緊接着發揮天文台功能，提醒我加衣減衣，「今天氣溫跟昨天差不多，但有風，你記得戴頸巾，保護氣管，否則很容易喉嚨敏感的。」我心滿意足下床，刷牙。臨出門口，仁仔又打來電話。「記得今晚我們有活動嗎？」仁仔問。2 q/ d7 }' R' Q. k) W9 X* f
「記得。」我說，「你的前度女友結婚嘛！」仁仔說，「那你放工後自己去酒店，記得地址嗎？」
今天仁仔也要返工，本來說好了，放工後他來我公司接我，然後我們一起去酒店出席喜宴。公仔箱論壇- P2 }4 F2 Z7 l& u+ ?* J  N
「不是說好了你來接我嗎？」我問。「公司臨時有事，我要去一趟大陸。怕趕不及去接你，我們分頭去吧。」仁仔說。
「既然這麼忙，就別去人家的喜宴了嘛！」我不高興地說，前女友結婚，又不是他自己結婚，何必那麼緊張？莫非他對她仍有感情？
仁仔在電話中笑起來。
「儍女！我不出席，人家會以為我餘情未了，受不了打擊，小器……我有一個港姐似的女友，當然不能錯過這大好的曬命機會，我有預感今晚你會搶盡新娘的風頭。」/ O5 T' l# s* L) z$ G
我忍不住笑了。誰說女人虛榮？其實男人比女人更虛榮。「算你啦！」我說，「今晚見！」tvb now,tvbnow,bttvb4 _' l3 Y5 F( S
為了仁仔前度女友的婚禮，我提前兩小時放工，去美容院做面部磨砂，然後去髮型屋奉獻了兩千元。望着鏡中容光煥發的自己，我很滿意。我有信心比新娘更惹人注目。我記得仁仔曾經給我看過她的相片，那是個身材略肥、面形圓圓的女子，很年輕已經有了師奶氣質。今晚參加婚禮的每一個嘉賓都會說，仁仔跟我在一起，是他一生最明智的選擇。
相熟的髮型師問我，「打扮得這麼漂亮去飲宴？」公仔箱論壇8 J$ i8 I$ P9 z# @8 |; z0 P& N
「對啊。」我笑吟吟地道：「我男友的前度女友結婚。」
髮型師的眼珠突出來了，「你男友帶你去參加他前度女友的婚禮？他們仍有來往嗎？如果我的前度女友結婚，我才不會帶現任女友去飲宴呢！」
「你女友很愛呷醋嗎？」我取笑他。
女人善妒，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自信。我就不呷這種無謂的醋。我知道仁仔對我言聽計從，我在他面前說一不二，再不合理的命令他也甘之如飴地執行。仁仔的前女友大專畢業，家庭一般，身材略肥，樣貌平庸。這種人哪配做我對手？我樂得大方。4 k3 u! ~- F& ?9 k' W. M+ s
到了酒店，進入大堂，我才想起來仁仔並沒告訴我婚宴在中餐廳、西餐廳、酒吧抑或咖啡廳舉行。打電話給他，無人接聽。我向職員查詢，職員反問我聯婚者姓氏：「今天是個好日子，同時有八對新人在本酒店舉辦婚宴。」
我只知道新娘的姓名。tvb now,tvbnow,bttvb$ @+ R, c+ Y) H0 G/ X# W
「那你去頂樓旋轉餐廳看看，新娘姓氏脗合。」
頂樓旋轉餐廳是坊間景觀最靚的西餐廳，一圈落地玻璃把維港景色盡收腳下。餐廳徐緩地轉動，每四十五分鐘由起點回到起點。有一次仁仔跟我說，「將來我結婚，要來這兒辦婚宴。」
我問他為甚麼，他說，「相愛的人最終是要在一起的，平凡的日子循環往復，象徵圓融，不就是婚姻的真諦？」tvb now,tvbnow,bttvb) W& q5 J' E: e# Z& Q; u# ?
頂樓旋轉餐廳是坊間最受歡迎的婚宴場地，據說提前兩年預訂酒席的新人大有人在。有人為了在此擺酒，情願先結婚，再補辦婚宴。婚宴通常以自助餐形式舉辦，餐廳中心位置是食物區，餐枱由中心位置呈輻射狀排列開去。食物區前設小小主席台，供主持人及新人站立。
主席台上站立着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的，是仁仔。我沒想到仁仔會擔任前度女友婚禮的主持人！而且，他沒告訴我他會主持婚禮，我有些不快，看來，他們的關係比我所知的複雜。
我用挑剔的眼光望向新娘，即使化了新娘妝，她仍然是個姿色中下的女人。. g& p% Y3 x0 G1 X3 w/ k
我不明白這樣一個女人為甚麼能吸引前度男友出席她的婚宴，並且擔任主持人？
我把眼光投向主席台上另一個男人：那個主持人，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一股寒意從我腳底直躥上來，穿透心臟，到達我喉嚨，如冰團，堵住了我的呼吸。我透不過氣來，覺得眩暈。) _% f% Y' R* k
主席台上，穿婚紗的新娘站在正中，兩個穿西裝的男人分別站在她兩旁，仁仔的手，緊緊握着新娘的手！我一直以為另一個男人是新郎，沒想到仁仔才是新郎！% ^0 Z* s4 q8 x
我想起早上八點鐘的Morning Call，想起他溫情脈脈提醒我戴頸巾保護氣管，腦子變得糊塗了。* P2 h7 c$ L3 m6 z
我分不清孰真孰假。我用力咬自己的下唇，沒有痛的感覺。我想，我可能是在做夢。www2.tvboxnow.com# `1 R2 v1 B% t: `% [: L! @; f
我望向台上的仁仔，這時，仁仔也看到了我！6 V* L+ D  H- m6 ~3 ?) H& @$ w
我們四目交投，仁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眼光很快轉向別處。我突然疑惑起來：台上這個人真的是仁仔嗎？抑或只是一個跟仁仔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
主持人要求新人分享心路歷程，仁仔笑意盈盈地對新娘說，「結婚從夫，讓我先說吧。」tvb now,tvbnow,bttvb, D4 @3 `1 }1 |- ]
新娘微笑點頭。tvb now,tvbnow,bttvb( ?) \9 ^4 _# T3 u3 u
現場響起一片笑聲，有人鼓掌。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存在。我想趁此機會逃走，又不甘心，想聽聽仁仔說些甚麼。
「人類的天性大約都是喜新厭舊的，擁有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方知珍貴。」仁仔說到這兒，深情地望向新娘，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我們是初戀情人，但我從來不懂得欣賞她的內涵。到我事業略有小成，我更開始嫌棄她，怕帶她外出應酬被人見笑。後來，我投向一個美女的懷抱，把她狠狠拋棄。」
仁仔說的美女是我，我們初相識的時候，我知道他有女友，是我逼他們分手的。
仁仔繼續往下說，「有了比較才知道跟前度女友在一起多麼幸福，她尊重我，事事以我為先，從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我，更不把我當做奴才、下人、人肉提款機。一年前，我們悄悄復合了，但我尚未跟美女分手。有一次我旁敲側擊提出分手，她說，只有她可以飛我，我不能飛她。我一世都是她專用的奴隸，賣身契在她手上。她喜歡在熟人面前對我呼呼喝喝以證明她的高貴。沒有了我這個奴才，她會很寂寞。這一年裏，我真正愛的女人陪我忍辱負重，跟我發展地下情，她說她可以一輩子不要名份，只想我真正快樂。這句話打動了我。這就是我們今天站在這兒的原因。」www2.tvboxnow.com: S& w; r7 f/ Q% m' [
我這才明白，為甚麼仁仔從不肯在我家中過夜，每次上完床，無論多晚都堅持回家，原來，他是去應付台上的醜女。
一年來，我像儍瓜似蒙在鼓裏，仁仔則密謀在他的大日子讓我出醜。我從來不知道，他對我恨之入骨。想到這兒，我忍無可忍，衝到吧台前，隨手拎起一樽香檳，往主席台上擲去。公仔箱論壇$ E' A' P3 ?4 X' r
所有的人都望向我，有人大聲說，「美女！」
仁仔說過，今晚，我會比新娘更惹人注目。我終於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我用力咬自己的手指，還是沒有痛感。我無法自控地尖叫起來。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希望快快醒來。我從來不知道我是如此失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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