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天这个集市上,约有一半的貉和狐狸是在还活着的情况下被这样剥皮的。
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貉。笼中的空间太小,几乎无法移步,它只能左右晃晃脑袋。
一个寻找宰杀目标的村民手提木棒在装着貉和狐狸的铁笼前停留,木棒上血迹斑斑。
一个负责宰杀的男子猛摔着手里的貉,一旁的皮毛商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价格。
一只貉被棒击后仍然试图站起来,屠宰者将其狠狠地踩在脚下,貉凄惨地嘶叫着,直到不能动弹。 活剥貉毛皮
“嘎吱”一声,笼子被打开,一只大手伸进来,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它昂起头,龇牙,嘴里发出“哈啊”的声音,手松开了。它又趴到笼子里,脑袋耷拉着,眼睛潮湿了。 它是一只貉,7个月大。 3月21日,早上7时不到,它就被主人连笼子一起带到尚村镇———河北省肃宁县一个被称为“裘皮之都”的皮毛市场。这里早已人山人海。 笼中的一生 尚村皮毛交易市场西侧的一块空地上,摆放着数百只同样的铁笼,两尺长,一尺高。在当地,貉从出生起,一直在里面长大。这早已远离了这种动物自古以来人们熟知的形象———一丘之貉,这一说法缘自貉对穴居的习性,一洞通常一公一母。 按其习性,貉昼伏夜出,白天在洞中睡觉,傍晚或拂晓前出来活动觅食,严寒冬季则进入冬眠。但由于人类过量捕杀,野生的貉已极其稀少。取而代之,是大量人工养殖的貉。 河北辛集县都大营村就有一个规模较大的貉养殖场,上百只铁笼一字排开,不时听到貉如婴儿啼哭般的嘶叫。 到养殖场时是下午两三点钟,笼中的貉多睁着警觉的大眼睛。当地养殖户介绍,家养的貉全天均可活动,也没有明显的冬眠期。 有人从笼前走过,貉有些惊慌,但笼中的空间太小,几乎无法移步,它只能左右晃晃脑袋。 养貉在河北多个县市均成为产业,除了辛集,尚村市场所属的肃宁县,亦是其中之一。该县官方资料显示,全县拥有皮毛动物规模养殖场152个,专业村65个,养殖户1万家,貉、狐狸、貂等珍稀动物存栏47万只。 62岁的秦劳(化名)家住尚村镇旁的一个村,村里大多从事养殖业,2000多人的村中就有10多家养殖大户。秦劳介绍,当地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有少量人开始养貉,此后遂成为产业。 “貉子肉城里人喜欢吃。毛皮加工成衣服出口,咱可穿不起。“秦劳特地引用了一句当地俗话:织布的光脊梁,盖房的睡坯房。”秦劳自己虽不养貉,却对貉的行情了如指掌。二三月份是貉的配种期,四五月份母貉产仔哺乳,小貉六七个月大便可出售。那时毛皮生长正旺,可以卖个好价钱。
交易
这只在尚村皮毛市场等待交易的七个月大的貉,正有着密而长的青黄色皮毛。大风席卷着沙尘呼啸而过,在它的身上留下一浪接一浪的波纹。 一双脚停在了笼前。那是两只体面的大脚,皮鞋锃亮。“大脚”个子很高,身穿貂皮大衣。 “多少钱?” “380.” “太贵了,一口价350.” “刚才370都没卖。” “不多说,370拿下了。” “大脚”轻喝了一声,手已伸向口袋摸钱。 笼子门开了。“大脚”用一根皮带套住貉的脖子。它发出连续的“哈啊”声,向后退缩。皮带越收越紧,它的毛差不多全部竖了起来。 “大脚”猛地一提,它就被揪了出来。 貉的主人是位30多岁的男子,露出些许欢喜的神色。毛皮动物的交易期在每年的11月到来年3月,眼下已是3月底,毛皮交易旺季已接近结束,这个价格不算太低了。按照他的说法,到了下午收市的时候,连5块钱的价格都有人叫,因为如果卖不出去,貉再拿回去养半年,成本就太高了。 “大脚”则有些焦急。现在已是中午,离收市的时间不远了,他还没有收到足够多理想的毛皮。 尚村市场从8点左右开始交易。但实际上早晨6时不到,不少毛皮收购商和养殖户便已赶至市场,占据有利地形。据介绍,当地人已形成习惯,每十天赶集6次(逢农历一、二、四、六、七、九),赶集的主题从来都是毛皮交易。 3月21日是赶集日。在肃宁县,一路都可见到带着铁笼赶路的人们。骑自行车的驮上一两笼,开拖拉机、汽车的则运上整车貉和狐狸赶往尚村市场。毛皮商则不限于周边地区,不少人来自山东、河南等地。 “在外挣钱再多,也没有离家近好。”5年前,秦劳就在当地开起一家毛皮收购店。如今,子承父业,两个儿子都做起了毛皮生意。 秦劳自称是“退居二线”,“我就在市场里干点活吧。正好也了解一下市场行情,给儿子们提些建议。” 肃宁县委宣传部一位官员证实,当地农民家庭意识强烈,不愿背井离乡,过打工的生活,因此当地劳务输出很少,全县33万人口中,就有5万人从事与毛皮业相关的工作。 县委宣传部提供的资料说,尚村镇是中国最大的生皮交易市场,年交易额35亿元,占全国皮张购销量的60%以上。当地的一幅标语上写道:“中国裘皮看肃宁,肃宁裘皮看尚村”。 杀戮 被提出笼子的貉,在空中缩成一团。 几个手持木棒的中年女人一拥而上。一个扎头巾的女人在第一时间抓住了貉的尾巴,其他女人悻悻离去。 扎头巾的女人随即把貉高高甩起。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向地面,掀起一股尘土。 它试图站起来,脚蹬起了沙砾。女人手中的木棒挥向它的额头。 女人把貉提起来,走到马路对面,把它甩在一堆貉旁边。鼻尖的血已经流成了一条线,但它的眼睛睁着,不断重复着眨眼、蹬腿、昂头、倒地的动作。它身旁一只被砍去四肢的貉,则一刻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叫声。 十几分钟后,秦劳带着刀子向它走来。秦劳现在干的是剥皮的活儿。 貉被倒挂在三轮车厢的铁钩上,刀子在它后肢、肛门处比划了几下,“哗”的一声,皮毛已跟后肢彻底分离,它奋力回头,叫出声来,皮已被撕至腹部。 秦劳身体撅着,形似一张拉满的弓,可毛皮依然牢牢地粘着肉身,一个中年女子小跑过来帮忙,他们的身体同成弓状。“哗—”,毛皮与貉的身体完全脱离。 它被扔进了车厢,身体红彤彤的,散发着热气。它还想站起来,它仰起了头,眼睛瞥见了自己的身体,它没有眨眼,重重地扭过头去,再也起不来了。 “死了剥皮和活着剥皮是一样的,不过这样方便、利索。大家一直都是这么搞的。”秦劳解释。 秦劳说,在当地,像他这样专职剥皮的人有四五十个,主要分布在尚村周边的村庄。每到赶集日,他们一般四五个凑成一小组,准时出现在市场上。更小型的分工是,妻子去毛皮收购商处揽活,用木棒将貉打至不能动弹,随即交给丈夫剥皮。 每剥一张皮,秦劳有两种选择,或者不要貉子肉,从皮毛商处得到3元钱,或者向皮毛商支付4元钱,得到去皮后的貉子肉。 “貉子肉可以卖给大饭店,一只15块。”秦劳说,下午两点收市的时候,会有一批人专门来收貉子肉。 已是下午1时,秦劳的三轮车厢只有90只貉子肉,要有5人分成。“今天不行。”他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红墙边,一群女子沿墙排开,正在给毛皮刮油。每刮一张,可以收入一元。秦劳的妻子也在其中。“她今天的收入比我高,可以挣100来块。” 秦劳和妻子还种植了9亩农田。“种地挣不到钱,每亩一年收入百把块钱已算不错,不能指望这个发达。” 肃宁县委宣传部提供的资料显示,皮毛业已成为肃宁强县富民的支柱产业。依靠裘皮生意,肃宁县财政从2002年的8000万增至2004年的2亿多元。
网上公开的录像
两个月前,一段名为《惨绝人寰的时尚,每件皮草都残酷》的录像在网上公开。这段录像全长16分钟,记录了河北一大型皮草市场内貉、狐狸等动物被活剥的场面。被剥皮的整个过程中,动物始终清醒,并剧烈挣扎。录像呼吁“人类已拥有许多美丽保暖的服饰,把毛皮还给动物,拒绝残暴屠杀的时尚与奢华。” 这段录像迅速被一些论坛转载,活剥动物的行为遭到网友的强烈谴责。 记者按录像中公布的电话与台湾一动物保护组织取得联系。他们称录像是在尚村拍摄。 2005年3月21日,记者在肃宁县委宣传部了解到,当地政府得知此事后,立刻组织人员去市场调查。肃宁县畜牧水产局一位官员说,动物被活剥的情况是七八年前的事情,现在不可能出现。 目前,中国还没有一部专门关于动物福利的全国性法案,只有《中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管理办法》中有部分内容涉及野生动物养殖管理问题。根据沧州市2003年9月1日起执行的《狐狸屠宰取皮和初步加工》规定,狐狸致死方法有药物处死法、心脏注射空气处死法和电击处死法。肃宁县畜牧局一位官员介绍,这一标准同样适用于貉等其他动物。 肃宁县有关部门最后的结论是,录像记录的内容是片面的。 当地毛皮市场管委会一位人士坦承,动物养殖、管理、运输和屠宰的服务体系尚未完全建成。“总得有个过程,河北的发展水平远没有达到国外发达国家水平。” 专题摄影本报记者 陈杰 本报记者 吴学军 河北报道 “百度”一下“皮毛市场”,相关网页达191000篇。记者暗访发现,被称为中国最大皮毛交易市场之一的河北肃宁县尚村镇,仍大量存在动物被活剥取皮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