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元旦,官爺們兒齊集中正紀念堂廣場,由總統親率,大筆揮毫,寫下“盼展鴻圖,福虎生豐,漢字文化,屢創新猷”的祝願,馬英九沒忘了替他之前的“識正書簡”圓圓場,發表了一席“若不提倡正體漢字,恐受中國大陸13億人口影響”以及“如何讓正體字永續發展是極大挑戰”的空話。就是那個早晨,我在幹嘛呢?我在和女兒的國語文習作奮鬥。 y9 F Y& Z( f6 [' i
她新學了一個字:“甜”,考我:“‘甜’是什麼部首?”我說應該是“甘”部,她不服氣說:“為什麼不是舌部?”我說:舌部的字大多數都應該和舌頭的動作有關,接我寫了舐、舔、舑等幾個字,說明部首與漢字意義的關係。然而她也有她的理:人身上能感覺到甜的部位就是舌頭,為什麼“甜”字不能屬於舌部?這就好比大冬天跳進一水池,究竟該說:“我好冷”還是“水好冷”比較正確呢?
0 w7 K2 H# m8 ~這不是什麼艱深的問題,孩子們也當然不能憑天生的想像去了解:原來“甘”字就是一個舌頭的寫生(也有古文字學者望形得義,認為此字外形不是舌頭,而是‘口’,口中所含之‘一’即指美味之物),在《說文》所歸納的“六書”中,這種造字的方法被稱為“指事”。顯然,“甘”這個字從“美味”引伸出去,而增添了許多意思,包括“嗜欲”、“寧可”、“喜好”、“和悅”等等。“甜”則是在“甘”的基礎上明顯晚出了千百年的後起字,所表達的,就是糖、蜜、蔗……之類食物所能喚起的味覺。我琢磨良久,也和孩子一塊兒查找了家中所有的字典詞書,卻發現:倘若我不能提供文字學上的發展軌跡,根本不足以在最簡單的思維基礎上說明任何一個字的根本意義;而孩子的“總結陳詞”則是:“你說這麼多幹什麼?”& X" `5 P% c* F
在你我所熟悉的教育體系裡,老師和學校的目的是讓孩子們熟悉用字,然而即使是9歲的孩子也可能糾結在一個簡單的字背後所蓄積的知識和思考內涵上。通常,做家長的只能說:“老師說了算。”老師則說:“教育部頒的字典說了算。”部頒字典說什麼呢?它什麼也不說,只告訴你一個“標準答案”。是的,我們的孩子打從一開始認字起,就只有時間學習“把字寫對”,或者是“不要把字寫錯”,直到大多數的我們成長、畢業、遠離考試、在極簡的用字活動中逐漸老去,終此一生,也只能就實用功能層面認字而已。tvb now,tvbnow,bttvb7 ?5 c, q& ~* p/ ~: q
質言之:漢字傳承真正的危機並不是繁體、簡體使用人口的大數趨勢,也不在兩者解說、筆法的優劣高低,而是明明浸潤於繁體字學習環境的我們根本沒有一套有效利用繁體字龐大文化訊息的教學系統和思辯訓練。換句話說:若不徹底以嶄新的、靈活的以及科學的手段將文字學“下放”到基礎教育的環境裡,成為國民思維體系一部分,繁體字的認知傳統會比簡體字還要簡陋。
$ v1 U( m/ M; ~4 V. I公仔箱論壇人們在歲首之日跟大人物祈願:要提倡漢字、為漢字申請世界遺產、當眾揮毫,這是病入膏肓之後打嗎啡針解痛的自慰儀式,參與者當然無能扭轉大眾失語無文的現況和遠景。真要讓漢字變成僅供世人瞻仰的遺產,那麼漢字一定是要先被無知的人們搞死的──大人物揮毫只是一個悼祭的裝飾和諷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