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匆忙間搭上捷運，環顧四周有無空位，竟連博愛座都滿了，剛要嘆口氣，有位年輕人似乎窺透我心事，立刻站起來讓座。 我連忙稱謝坐下，慶幸年輕人這麼有愛心，國家有希望，不過，心裡的某個角落卻傳來碎裂聲，我……真的有那麼老嗎？ 心情頓時沉重下來，瞄著座旁的圖示，我既沒大腹便便，又沒行動不便，那我是符合博愛座「老人」的標準了？ 是否睡眠不足？臉色太差？或是衣服顏色太暗，顯老？還是妝彩脫落、髮型凌亂，讓我看起來超過六十五歲？ 不過兩秒鐘工夫，我伸伸疲累雙腳，轉而安慰自己，管他那麼多，有座位就好，難道拒絕入座就表示我還年輕？幹嘛那麼虛榮，跟自己的雙腳過不去。 況且，這段日子以來，各種「老」的徵兆早已輪番出現，騙得了別人，欺矇不了自己。即使永遠不把身分證拿出來，每年做一回脈衝光，也不可能變年輕幾歲，我還是要誠實面對臨老的事實。 就拿皮膚來說，臉頰、手臂、小腿、肚腹……不斷冒出老人斑，防不勝防，更換許多牌子的身體霜，也擋不住斑點大軍的攻勢。每回洗澡，泡沫消失後的肌膚呈現的真相，總是讓我心驚膽戰。 四肢關節受傷次數也漸漸增高。住旅館想拉上浴簾，沒站穩，撲向浴缸，下意識用右手支撐墜落的身軀，肩胛骨剎那間挫傷；到河北旅行，餐廳的三階台階也能傷了腳踝。就連開啟果醬瓶、醬油瓶、礦泉水塑膠瓶蓋，不過輕輕一扭，手腕也會立刻受傷，只好用瑞士刀把瓶口割開，沒想到以前經常使用瑞士刀的我，卻連其中的小剪刀也拉不出來…… 頹然坐倒沙發上，背上一陣癢，右手從上往後伸，正想抓搔一番，竟然舉不起手來，從下往後彎更痛苦，根本搔不到，癢得我只能喊救命。更慘的是，每回急著出門，內衣釦怎麼都扣不上，又痛又急，幾乎要哭出來，難道我的手要廢掉了，我要怎麼寫稿？ 只好求助復健科醫師，又是媽媽手、又是五十肩，醫師開了消炎止痛藥、貼布藥膏，一邊安慰我，現在才得五十肩，不錯啦！ 美髮師也在這個節骨眼湊熱鬧，悄悄跟我女兒說：「你媽媽的頭髮愈來愈少。」怎麼？我不是才更換高檔洗髮精、護髮乳，甚至買了預防落髮的頭皮按摩霜，美髮師還跟我說似乎長出一些小細髮，難道只是安慰我的愛心謊話？ 蚊子大軍更是欺負我，睡覺時叮我也就罷了，竟然跑到我眼裡賴著不走，一隻、兩隻，大大小小，飛蚊家族來勢洶洶，症狀愈來愈嚴重。 聽力也差了，別人打手機給我，無論我調到多大聲，總得不斷提醒對方：「你說什麼？大聲一點！」還怪周遭太吵雜，才發現原來我也進入重聽族行列。 看新聞報導更讓我生氣，說什麼五十歲老婦跌落水溝、五十多歲老太太跟媳婦吵架氣得跳樓、六十歲老婆婆出門迷路……這些主播幹嘛這樣侮辱我們，五、六十歲就被歸入老嫗之列。 不過氣歸氣，想到我可以領取敬老卡，搭公車和捷運優待、高鐵台鐵對折、機場走博愛通道、每個月領取老人年金，出國旅遊參觀博物館等風景名勝還可以買優待票或免費入場，嘴角微微捲起一抹笑容。 老就老了，又不是只有壞處，下回搭公車、捷運，終於可以「倚老賣老」，大方坐入博愛座。 為了迎接六十五歲生日，染了一頭五彩繽紛的髮，演講時聽眾問我：「你是怎麼保有年輕的心、年輕的外表？」喔！那就是忘了自己的年齡，才不管別人幫我貼上老嫗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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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1 05: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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